在湖南西南邊陲，在延綿起伏的雪峰山脈與越城嶺交匯處的群山環抱中，有一個少數民族聚集地——城步苗族自治縣。城步，意為水邊之城。它是我的家鄉。

家鄉有一條清澈寬闊的巫水河，它發源于本縣境內東巫山，從那茫茫大山深處一路奔流不息到縣城匯成了一條大河（巫水河），從縣城南邊穿過。

關于這條河為何叫巫水河？它與本地歷史文化有著深厚的淵源。

古書上記載：湖南城步境內的巫山，座落在湘桂邊境上，古時候稱為古田山。從這座山上發源的溪流在在戰國、秦、漢時代，稱為熊溪（又名雄溪），屬“五溪”之首。直到蜀漢初年才改稱巫水。它源于熊溪，穿過無數深山溝壑，拐過四十八道大彎，自東南向西北奔流不息，經過城步縣城南部、綏寧縣、會同縣、至懷化的洪江附近注入沅江。

為什么古田山改為巫山，熊溪（雄溪）改為巫水？此中還有一段悲壯而神奇的傳說。相傳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命尉屠瞧為統帥，發兵五十萬，分為五路，進行南征。一路軍塞鐔城（先秦時的鐔城縣包括陽縣和城步縣南部等地區）之嶺。秦軍在桂東越城山地同駱越人鏖戰，擒殺廣西駱越人君主西嘔君澤吁宋。駱越人很激憤，遁入深山密林，伺機出山騷擾。這就使得秦軍三年不得解甲馳弩。而秦國也因此日趨民窮財盡，“男子不得修農田，婦不得刻麻考縷。羸弱服格于道，大夫箕會于衢，病者不得養，死者不得葬?！比欢?，駱越人則“相置，駿以為持而攻秦人，大破之，殺尉睢，秦軍流血數十萬?！痘茨献印飞嫌杏涊d，那個尉屠瞧就是秦軍南征的主帥。因為最后一場惡戰是在湘桂邊界的古田山上進行的，死傷數十萬，尸骨遍野，血流漂櫓，致使發源于此山的溪流被死者的血浸染，被腐爛的尸體污染，不能飲用。直到蜀漢建興三年（公元225年），諸葛亮率領大軍南征九溪十八峒，深入到城步的熊溪岸邊，因為河面上既無橋梁，又無舟筏，所以，將士們只得涉水渡河，喝飲河水。結果，人人腹痛難忍，上吐下瀉，贏弱不堪，無法行軍，只好安營扎寨。在熊溪北岸（今城步縣城南隅），修筑土城。駐在這里療養的將士們，每到夜里，便聽到河里傳來眾人啼哭之聲，好生奇怪。然而，他們舉起火把探照，河面上并無人影，而且哭聲立息。待火把熄滅后，啼哭之聲又不絕于耳。

眾將士們感到驚詫莫名，這“哭聲”從何而來？老者回答道：“此水叫熊溪，是從東南面楚越邊界的古田山上流下來的，大山這邊屬荊楚地界，那邊屬駱越人地界。據說秦始皇派大軍征南嶺時，同當地蠻人、越人激戰，死傷數十萬，尸首枕籍，血流成河，溪流被污染，不可飲用。否則，腹痛瀉肚，難以醫治?？酌饔謫枺骸澳敲淳幼≡谛芟獌砂兜睦习傩诊嬎畣栴}如何解決？老者懇切地告訴他：“全仗巫師舉行儺祭，施治法術，祀神驅疫，澄清河水，方能飲用。于是，諸葛亮令麾下備好三牲祭禮，親赴熊溪岸邊，設立祭壇香案，對著河面行儺施法，祭奠冤魂，驅逐疫鬼，并用羽扇指著東南面的那座大山說：“從今以后，古田山就叫巫山，熊溪就叫巫水吧！”

這就是城步縣境地內巫山、巫水的來歷。

二

巫水河自盤古開天辟地后，在城步這方土地上滔滔不絕地向西奔流，它滋潤著沿岸的土地與莊稼，滋養了這方淳樸的人民，它是城步人民的母親河！生命河！巫水河畔也是我童年時光的樂園！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縣城還沒有自來水，巫水河周邊人們的吃水和灌溉全靠它。

我的家就在縣城儒林老街，離巫水河不到一里路。六十年代末，那時我七八歲就常跟著大姐每天早晨到巫水河邊挑水、洗衣服……后來大點了，家里的挑水任務基本上由我負責，每天清早就挑著一擔小水桶去河邊挑水，有時還往返兩次。清晨涼風習習，挑著一擔水不感到吃力，常與一般大的小孩比速度，那長長的青石板路面撒滿挑水人經過的水跡。巫水河的水有多清？它能照著我的影子，可看到小魚蝦在河底水草間游來游去。巫水河的水有多甜？每次口渴了就用手捧幾捧喝，那滋味清甜清涼，沁人心脾。

記得那時，南橋下巫水邊有片很大的沙灘，沙灘被附近的居民開墾出來種上各種時令蔬菜，一年四季這里都是郁郁蔥蔥?？拷姿吘壍貛в写笃奶J葦，地上也有嫩嫩的青草。那些年大姐在家里喂養了幾只白兔，割兔子草的任務就由我承擔。

在春天，每當放學后，我就約鄰家的一位與我同齡小姑娘小菊一起去南門河沙灘上割兔子草。一陣陣微風吹拂，那遍地的嫩草兒搖擺著身子，仿佛在向我們招手，一鐮刀下去就可以割一大把，只會兒功夫就割了一籃子。剩下時間，我們就到河邊玩。

我們并排坐在河邊柳樹下，碧綠的柳條兒長長的柔軟地飄在河面上，蕩起了細細的漣漪，我們揀著一個個小石子在河上打水漂，比試著誰的水漂打得遠……此時此景，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在夏天的傍晚，我們院子里的幾個小姐妹常結伴來到巫水河下游淺水處游泳。我們學著各種游泳姿式，在清涼的河水中游來游去，享受著大自然賜予我們的無窮愜意。暮色下清靜的巫水河上回蕩著我們銀玲般的笑聲……

我就讀初中的學校，就座落在巫水河邊，那時叫“工農中學”。在學校學習期間，只要有時間，我總喜歡拿著要背誦的課文到河邊石階上去邊賞風景邊讀課文，在清涼的河風吹拂下，在潺潺流水聲中我能快速地把要背的章節熟記下來。兩年的初中時光我看慣了巫水河上每一幀風景……如果說我懷念初中的學習生活，到不如是懷念巫水河邊那清靜的讀書時光。

三

巫水河在我心目中，多數時間是美麗與溫柔的，但它也有兇險與瘋狂的時候。

在城步老輩人記憶中，巫水河曾多次發洪水，造成災難。其中七十年代初的一次洪水我就親眼目睹過。那年初夏季節連綿幾天的暴雨，致使巫水上游水位暴漲，那渾濁的河水似排山倒海勢洶涌直下，所到之處一片汪洋，摧毀了沿岸很多房屋，淹沒了大片莊稼與良田……給苗鄉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在黨中央對少數民族關懷扶助下，九十年代巫水河上游白云湖、白云電站建成。（它是以發電為主，兼有防洪、灌溉等綜合效益的大型水電工程。）白云湖總蓄水量13萬平方公里，平均水深87米。白云湖千島相連，湖光山色，波光粼粼……她似一塊巨大的翡翠鑲嵌在群山環抱中，發出熠熠光芒！有了白云電站，巫水河從此再也沒發怒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边@是自然的本質。在大自然面前，我們遵循它的規律，并創造它、珍愛它、改變它、利用它。

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城步與巫水河下游綏寧、洪江未通公路。伐木工人和放排工就是把源源不斷的木材扎成排從巫水河經歷過無數險灘、陜谷漂流致洪江碼頭銷售。這蜿蜒艱難的百多里水路蘊含了城步人民改變自然環境，謀求生活出路多少辛酸和動人的故事。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如今城步巫水流域巖門峽那塊巨大的“望夫巖”仍在，但再也看不到站在河岸望眼欲穿的放排工妻子的身影了。

如今，城步縣境內巫水河上雄偉壯觀的現代化四橋飛架南北，給縣城和城郊人民生活帶來了諸多方便。

過去南橋下的沙灘已蔚然成為景色怡人的風光帶，南湖公園似一顆璀璨的明珠點綴在巫水河中央。

巫水河千百年來奔流不息，它承載著苗族人民走過的崢嶸歲月，它見證了苗鄉人民從貧窮落后逐步走上了幸?？登f大道。如今百里防護堤在巫水河畔成了亮麗的風景線；正在修繕的巫水河、南湖公園的民族風情街又是一張閃亮的名片。我們美麗的生態家園在巫水河的滋潤下，風姿綽約，美輪美奐……

我愛你，家鄉的巫水河！我為你驕傲自豪！

雨露曉蓉2024年8月12日于城步